My Dear Friend

I feel I become a bitter woman when I see her hanging out with other girls that I don’t even know on her social media. That bitterness is a blend of many emotions. Resentment. Jealousy. A sense of betrayal— she created an illusion that I’m her only friend. Self-loathing— I am not needed and special — well maybe I never was. Cutting myself off from her news is my instinctive approach to handling such bitterness....

September 16, 2024 · lsypenguin

Hong Kong

回香港两个月,又忍不住想写她了。我对任何一座城市的感情都没有像对香港一样复杂。我向往过她,也埋怨过她;我爱她的大海和日落,也咒骂过她拥挤嘈杂的街道;我为她的自由和反叛高歌,也为她日渐式微的自由哀悼;我感恩她赋予我的一切际遇和变化,也有过觉得不被她接纳的怨恨;我曾经叛逆地离开她,如今她又非常包容地接受那个出走又回家的孩子。 回来后某天我在铜锣湾的人流中穿梭,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是透明的。不管我是谁,我做什么,大家都看不见我。我从人群中挤过,大摇大摆地闯红灯,两旁驻足等绿灯的人看不见我;我穿着瑜伽服背着花编织袋,在早高峰大步流星,衣着得体的打工人们看不见我。这种透明的感觉让我舒适安全,仿佛我的存在与周遭混乱嘈杂的环境融为了一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这个地方的一部分,不会惹人注目。我上完瑜伽课从中环的楼梯下山,遇到拍视频的游客,我自然地走进他们的固定镜头,觉得自己就是背景的一部分,属于他们记录的城市的此刻。我变透明了,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这样的感受真好。我觉得我被香港完完全全地接纳了。 我被香港接纳了。我发现这真是一句值得玩味的话。它的implication是,过去我有未被接纳的感觉。对于不被接纳,过去我写过很多,我写下我觉得自己不属于重庆,不属于香港,不属于任何地方。那个阶段的情绪源于对于身份认同,当下生活,与所处位置的茫然。 在我来香港之后,跟我自身变化的激烈程度相比,香港倒没什么变化。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之后,她仍然比很多城市都要包容。你可以在这里看见众生百态。我家那栋楼前面是一幢办公写字楼,傍晚会有几个颓废的人结束一天的工作在楼下抽烟玩手机,尽显疲态;楼下转角处是一个流浪汉喜欢的落脚点;旁边那栋大楼有很多性工作者,晚上路过会看见许多打扮花枝招展的人和路边停靠的黑色SUV。如此众生相在我眼前展开,让我觉得在香港生活(跟我居住过的其他城市相比)有更多叙事的可能。当然我知道香港并不是平等地接纳每一种叙事,坚固的阶级结构难以撼动。但这样非主流,非精英,非体面,甚至是落魄的生活能成为这个城市空间里的一个显性元素,我想这一定程度上彰显了她的包容。 所以与其说我接纳了香港,不如说我在心里接纳了香港,接纳了自己在香港生活的这段人生叙事,或者说我与过去觉得有刺的部分和解了。我不再纠结开口应该是说普通话,英语还是蹩脚广东话,我怎么舒服怎么来,常常三语混合。我渐渐与local make peace, 刻薄就刻薄吧,ta挂着死妈脸我就白眼回去;我也不想成为香港人,毕竟当香港人压力也挺大的,不怎么快乐。我不是一个典型的内地港漂,没有办法被归类,对于这一点我也无所谓了,因为寻找到了一些同温层并不觉得孤独。 回香港后我给自己选择了一个叛逆的通勤方式:叮叮车,尽管时间上会比地铁慢一些。早上坐在叮叮车的上层,跟着电车慢悠悠地从城市间驶过。夏季上午九点的阳光已经足够耀眼,光线有时会爬到kindle的墨水屏上,轻风从脸颊拂过,窗外是香港一个寻常的繁忙的清晨图景,心感到宁静。从芬尼街到铜锣湾,这条路走多一天,我与香港(至少港岛)的感情也更深一点。这样一件非常日常琐屑的让我感到踏实。项飙说,“迷失是因为你靠一种很宏大的,很抽象的,象征性的语言来思考和感知生活,那个东西本来就是很缥缈的,当然你也就变得很缥缈。”我的生活离不开抽象的远方,概念和意义,它们当然重要。但有这些具体可触的日常作为支撑,我才不会因为那样的缥缈而感到失重,丧失对生活的掌控感。 我曾经对一个朋友说,“香港的破碎和拉扯,跟本人一模一样。我走在这么破碎的地方会感到心安”。香港经历了很多跌宕起伏,留下了很多创伤。我也是。香港不宜居,有很多不自洽的地方。我也是。她身处东西方的张力之中,艰难地在缝隙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我作为一个出走的中国女生,东亚女性,也正艰难地在世界的地图中寻找自己的坐标。或许这也是我走在街上,觉得我能够变得透明的原因之一吧,因为眼前的城市能够理解我的拉扯。 上面的文字都很personal,每个人跟每个地方的缘分不一样,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她。我很感谢香港能够再次接住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许会再次离开她,喜欢上其他城市,被其他城市接纳,但她永远都将是我心里的家。

August 18, 2024 · lsypenguin

J

当我以提笔纪念的心情写这篇文章时,我知道在我心里这个故事结束了。从相遇到结束,这两个月的故事跌宕起伏,不停发生转折,但强度并不大。如果说我把跟去年那位发生的事情称为高烧的话,这次最多只是打了一个喷嚏。 除了第一次见面是他ask me out,这段关系的critical move几乎都是我发起的。全程无内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方面,我很享受这种主动的感觉,因为我一直认为掌控感是主体性的体现之一。但这枚硬币的另一面则是,没有什么痛苦,which means没什么上头的,“活着”的感觉。人啊,就是贱(摊手)。从认识他开始我就有一种隐秘的信心: he will be attracted to me. 他肯定会喜欢我的。是啊,他能在重庆遇见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我吸引。去年那几个月我痛得死去活来,自我像猛兽一般互相拉扯,自卑与自尊互相角力,我在不停地自我凝视与怀疑:我是不是不够好,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而跟J的故事则是180度调转,我成了心理上更占优势的一方。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段美妙的意外,五光十色的香港会让我毫不犹豫地往前走。我一点都没有害怕他会遇到更好的这样很世俗的想法,因为同样世俗的说,他在重庆根本无法遇到比我更好的。倒是他,不经意流露过传统异性恋中女性角色的担心:我害怕你去了香港遇到了其他的男生就把我忘记了。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感觉是非常爽的,心理上绝对占优的爽。这样看,我似乎一不小心谈了一段很多意义上都性转的恋爱,以至于我一点头都没上。唯一算得上是上头,有点为情所困的感觉就是我来香港两人开始异地之后,有了uncertainty,局面不再是由我掌控了,我开始紧张担心了。写到这里,发现自己浅浅体会了一把男人的感觉,也忍不住想judge一下那些一辈子只谈过上位者恋爱的顺直男们:这辈子没因为感情内耗过,根本不可能进步!失去了在痛苦中寻找自我的机会,所谓的自尊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当然在这段性转的关系里,我还是有很多被创到的时刻。比如他作为一个白男出现在虎跳峡里的时候,居然会被人要合照,什么都不用做就享受明星般的待遇;他说尽管他已经很有特权了,他觉得美国人的护照还是比他的更powerful. 我说我被冒犯到了。他说,I can understand, yeah your passport is terrible. 没办法,谈这种性别和种族双重不平等的恋爱无法避免这样的时刻,跟他的相处中我也更确信种族差序比性别差序要更加血淋淋。但老生常谈之余我有了新的顿悟:这样的不公平是可以从其他地方“补”回来。我来香港之后经常给他发我在香港吃到的fancy food, 以及香港的海和日落。这些都是他在重庆无法接触的,他也时常流露出很羡慕这样的生活的心情。我暗爽。在当结构性的不平等格局难以撼动的时候,在个人的相处层面,我们可以创造在很多纬度上平等/不平等的小空间,让这段关系更加平衡. Subjectivity is the most resilient fabric to weave our own space of equality. This is one of my most valuable and inspirational takeaways from this relationship. 跟他第一次接吻是我没办法忘记的场景。虽然之前直接被搂着亲,或者被问“我可以亲你吗”也很甜。但跟J的第一次接吻是像两个人彼此都有写好的台本一样,电光火石之间,眼睛自然地合上,嘴唇就黏在一起了,这种无法解释的心意相通更让我怦然心动。那是一个在重庆的河边,非常湿润的,缓慢的,漫长的吻。我刚哭完不久,鼓起勇气向他告别,告诉他我很快就需要离开重庆了。两个很伤心的人,在一个浪漫的意境里,暂时忘却了令人悲伤的现实,在河边留下了一个互相主动的吻。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长江边的吻是真的,山谷里共享的辽阔与平静是真的,那1998字accusation大作文带让我感到的委屈也是真的。在被那些无端的指控伤害后,我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那么forgiving,不要那么understanding. 把同样pungent的accusation发过去之后,我有一种鲜有机会体验过的满足:原来当一个不善解人意的人也可以那么爽。我用带刺的指控回应以后,内心最开始是期待他也会有所回应的,但对屏幕那头的沉寂让我的失落和失望在一天天累积。这真是一个很弱的行为,我等不了了,也不想等了。 I thought a proper and decent goodbye is a must-to-have ritual to end a relationship. While I was waiting for it, I realized the finale doesn’t reside in a consensus, but in an individual epiphany that randomly hits us saying it’s time to move on....

July 24, 2024 · lsypenguin

于混乱中(二)

混乱终于迎来了尾声。 当我在洱海边上打下这一句话时,有点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我沿着洱海环海骑车,苍山就在我身旁静静地伫立,仿佛触手可及。我望着连绵不绝的山脉和波澜不惊的洱海,眼眶一湿。那种安稳沉静的力量,对我来讲太陌生,太珍贵了。过去四个多月漫长又混乱,我被迫经历了许多事情,物理和心理上都到过了很多地方。不确定性成为了我生活的基调,我不敢预测我两周之后将在哪里做什么。因此当山水以平静之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被自然的永恒无限宽慰。 两个月前我以逃离地狱的心情离开新加坡,traumatized是我对那个地方的感情最恰如其分的概括。回来几天后Celine来重庆看我,她在出租车上问我,会不会有时候想起在新加坡的生活。我说,不会了,新加坡的生活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好像这就是人的coping mechanism,那些伤心的往事总会被快速地遗忘。当然我知道我不会彻底遗忘它们,现在提起新加坡我依旧会很激动地破口大骂,在坡的一些人和事仍会悄然爬上心头。在坡的8个月生活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没有办法抹去。 反刍那些伤心往事对我来说太残酷,我还是写写重庆吧。重庆,我的故乡,我为之有无限复杂情感的地方,再一次疗愈了我,并给了我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1. 在重庆的两个月中,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猫,这条生命用它的存在无数次拯救了我。一个人呆在家,有很多时刻被空虚,迷茫和对不确定性的恐惧绑架,几近崩溃。好在还有猫陪我。它喜欢爬在窗台上晒太阳,春末夏初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它白色的肚皮上,肚子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我可以就这样看它睡觉出神半个小时,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直接的慰藉。阳光与它的呼吸,就像大理的山和海一样,是永恒的。仿佛不管发生什么,它都能安然地躺在阳台上,晒它的太阳,睡它的懒觉。它用它平稳的一呼一吸告诉我,一切都并没有那么糟糕。 它让我感到安全。有一天我的状态很差,我对着它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对它说,我感觉我还在一场噩梦里,怎么一直都还没醒过来啊。它半眯惺忪的睡眼,对着我的眼泪无动于衷,然后眯眼扭头。我被它的举动搞蒙了,伤心得觉得有些好笑。或许人类愚蠢的烦恼,在它看来真是没有必要。感谢它这段时间当我的therapist. 一只见人就躲的胆小猫,在我离家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仍然记得我。我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唤它的名字时,它会不紧不慢地向我跑来,用它的鼻子蹭我的手。那是一种简单的,不带任何其他复杂情感的爱。它选择了我,它拯救了我。 2. 回家第二天就在盘算着合适的跑步路线,探索跑步路线现在是我跟一个地方的周围快速建立联系的一种方式。当我发现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跑步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这种习惯也是离家之后习得的。毕竟重庆这么多坡,会骑车都是稀奇事,更别提户外跑步了。 过一个长长的下坡,再过一个天桥是我跑步的起点。我一般都是傍晚跑步,朝西跑,迎着灰蒙蒙的夕阳。旁边是夏季水位低到快露出河床的长江,就在去年夏天,重庆干旱到江里的水一滴不剩。我跑前想象着在江边跑应当跟在香港的海边跑差不多吧。但实际完全不是这样,我想直觉地用颜色来形容在两地跑步的不同:在重庆跑步是灰色的,在香港是蓝色的。也许就是雾的颜色和海的颜色。 没跑多久就会经过寸滩长江大桥,长得可以说跟旧金山的金门大桥一模一样(看来重庆建筑抄袭的可不止是来福士LOL)。紧接着路过一个施工工地的入口,人行道就在此中断,我不得不在车流不息的主干道上跑几步路(这又让我想起我带着Celine在观音桥马路上乱穿,她说这在新加坡肯定会被罚款)。然后我再经过一个人行天桥,就到了一个居民区,街的两边都是地摊。我到那边是想去找我爸提到的步道,他说那边跑步应该舒服。我凭着直觉下了一个斜长的陡坡,迎面是一扇紧闭的铁门,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江北区强制戒毒所,真是好隐蔽的一个地方。前面似乎没路了,但重庆人的直觉告诉我应该还能下去。于是我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土坡,上面种着一些菜,旁边留有一道看起来可以走的路。我不确定地沿着那条路走,遇到两个看起来是快递员的人,我问“这条路可以到那个吗”。我语言系统宕机,不知道“那个”应该用哪个重庆话替换。对方估计看出来我对这片不熟,也知道我想问什么,点了点头,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我道了谢之后继续往前走。确实是一些人走出来的路,这里丢一块砖,那里丢一块砖,崎岖不平地向前蜿蜒。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水的老头,附近某块地的庄稼应该就是他种的。我很久没走那种土路了,但我感觉很熟悉,小时候回农村上坟就是走那种路,“很多人走出来的路”。那条土路走到尽头就能看见我要找的步道,在地图失效的场合,凭借重庆人的直觉还是找到了要去的地方。跑道修得不错,道路的两旁都是树,还有一条细细的小河,有一两个人在垂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去的,但下去钓鱼的人多了肯定就走出来了一条路。 在车流不息的公路主干道下还大有乾坤:一个戒毒所,种着庄稼的土坡,以及一个修缮得不错的步道,不远处还有挖掘机和岩石嶙峋的工地。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就出现在同一片空间里,实在是没有章法。不过考虑到重庆的许多城市空间都不循规蹈矩,如此不合理反而觉得合理了。 这条非典型的路线绝对算不上好的跑步路线,但它意外地让我上瘾。伴随着初夏水边凉爽的晚风跑步,是我与重庆这座城市难得的安静单独相处的时刻,思绪飞扬。 我甚至有一个瞬间突然觉得这条跑步路线也有着符号化的隐喻,比如我寻找的步道是localized chaos, where I came from; 而起点的长江大桥代表着外部世界(西方,美国)盲目的吸收, where I have been. 离开家的时候充满着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和向往,如今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回到重庆,故乡用它的砖瓦和山水舔舐我的伤口。沿着这条路跑我忍不住想,我变了许多。最初走出这座山城的时候为民主自由,进步精英的话语激动不已,现在对那套体系中的随处可见的伪善嗤之以鼻。但好在无论我怎么变,如何任性,如何受伤,重庆都还在。 3. 情绪不好的时候潜意识层面异常活跃,那段时间做梦很多,有时候白天也会陷在混乱的思绪乱麻之中。正好在看荣格的自传,看他诚实地记录自己的梦境,毫不留情地剖析自我,深受震动。从裁员开始,我有两个月都没有写日记,因为生活痛得我没有力气再去诚实地过一遍。重新记录哪怕只是写日记也是重拾主体性的开始。按照荣格的理论,无意识是一个过程,心灵通过与自我的关系得到转化和发展,成为无意识的内容。而梦境就是无意识能想到的最好的表达形式。我那段时间的梦大多都有现实的元素,现实的人或场景,我想它们都有自己的意涵。 我还有一点比较微妙的观察就是,当我的意识层面比较溃散的时候,无法与潜意识形成一个很好的平衡,甚至被潜意识支配,我很容易陷进一些臆想世界中无法自拔,乐观的悲观的都有。后面我自己得出来的一个经验性的结论就是,着眼于眼前具体的事情,削减对事物的执念,能更好的帮助我摆脱无意识的支配。不抱期待地,开放地面对未来。如果无法确定两周之后我在哪做什么,至少我能确定今天要做什么。 荣格在自传中还有一句话让我非常能共鸣:一开始,我就有种宿命感,仿佛命运把我的人生安排给我,要我去完成它。 我会勇敢地完成我的人生,这是我的选择。 4. 混乱迎来尾声,我相信我变化了很多,能从噩梦中幸存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声明。 Celine在送我离开坡的车上对我说,你是我的光。散步时妈妈拉着我的手说,你不要放弃,我支持你。还有太多这样的瞬间,让我觉得if it takes much pain for me to realize how much love and support I’m surrounded with, it will have been worth it. 明天就要启程去香港啦,在熟悉的老地方,将会有许多新鲜的未知在等着我。我很期待即将到来的一切。无论好坏,我都会去面对。 我的治愈小猫

June 22, 2024 · lsypenguin

于混乱中

距离被裁员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内我每一天都过得特别深刻。因为太痛苦了,痛苦让生活深刻。到异国工作不到半年就被裁员,没有收入,房租很贵,没有身份。命运将我的生活连根拔起,不留情面。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流了太多的眼泪。许多芜杂的情绪不断交替,反复出现。愤怒,无力,感动,幸福……身份,情感,命运……我感到一种使命,我必须把他们都写下来,这是我渡此劫的意义。 1. 身份是我这几年一直都无法绕过的问题,毫无意外,这次它又出现了。本科是我与身份认同纠葛的伊始。在读大学之前,身边的人都是重庆人,都说着重庆话,过着同样的生活。读大学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不同地域的差异性,比如有很多人吃火锅不放香油,上海考生考复旦和交大有专门的自招通道,名额是高考大省的好几倍。如此差异性让我意识到原来我跟其他地方的同学是按照不同的方式长大的,拉开了我与身份认同缠斗的序幕。 身份认同是一个异乡人或流亡者的词汇,危机常常跟在它的后面一起使用,暗含了这个词语的悲剧性。差异性是身份认同的起源,而不幸的是,这样的差异性由一套等级秩序支撑,是这个概念所蕴含的最残酷的部分。在同质的环境中,差异性消失,身份的概念在这样的环境中失效,因为人人都是一样的。正如读大学之前的我是不知道身份认同为何物的。在一个多元的环境,差异性由等级分明的差序格局构筑,主流群体或高位者身处其中而不自知,唯有少数群体或是移民能够意识到秩序的存在,因为他们处于秩序的下端。 对差异性向往的本能在驱使我不断往外走,注定了我要被等级秩序不断重创并与之搏斗的命运。如果说上海只是揭开了身份认同的口子,那么在香港和新加坡的生活则是让我认识到了我在世界中的位置,以血淋淋的方式。 在新加坡找工作的时候有一个网站叫MyCareersFuture, 只有citizen和PR才能登陆,朋友对此戏谑“外国人没有future”;投简历的时候,一半以上的岗位都会让我写是否需要visa sponsorship,有的advertisement会明确写只招PR或者citizen,曾经有一个recruiter专门发邮件向我询问,然后告诉我这个岗位不提供sponsorship;原本计划去欧洲旅行,被裁员之后有同事(香港和英国护照持有者)试图安慰我“you can book tickets to Europe, you don’t have to worry about annual leaves now”,我只能苦笑“I need a visa which requires me to be employed”… 我是聆听“努力就会有收获”的个人奋斗叙事长大的小孩。闯入世界的舞台后,我逐渐清楚地认识到,并不是我努力练舞就能站在舞台中央,我在台上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由我的身份决定的。更直白一点说,这个舞台本了就是不公平的。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等级秩序是难以撼动的,这一点让我持续地感到愤怒。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人生这场游戏每个人的配置都是不公平的,少与其他人的配置做比较,专注于玩好自己的游戏。But when I live in an environment where I have to be reminded of my identity and citizenship status on a daily basis, how am I supposed to ignore its existence? Z给我发来邹思聪:“我很早就成为一个国家的边缘人。但过去十年的五份工作和三个硕士,给了我一身新自由主义跨国技能,这是特权。我想许多人身上都有自己各自的 Privilege 和 Marginality,重要的是认识和理解到这些,知道自己的身体处于社会结构的哪个位置,然后去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当然,不要让自己过得太辛苦,这同样是过去十年的经历教给我的。你得理解,无论在哪里,你仍然活在一个新自由主义的世界”。 我回道:“我不这么想。我想的是,无论我在哪里,都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然后我作为老中女身处秩序的下游。我没有感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好处,新自由主义在我懵懂的时候给了我幻想的泡沫,然后我在追的时候,一路追,泡泡一路破。现在全球都在右转,也许十年之前,地球还是圆的,世界还是流通的,世界公民叙事听上去很promising,现在只留下了疲惫和创伤”。The construct of globalism holds an irresistible allure, drawing me into a trap from which escape seems impossible once I fall....

March 4, 2024 · lsypenguin

Death

The idea of death hit me multiple times during my Bali trip. The first time was when I was reading The Hours on the flight to Bali. I got to the part where Richard jumps out of the window to end his life. The last words he leaves to the world is to his loved one, “I don’t think two people could have been happier than we’ve been.” Then off he leaps, to the death....

January 5, 2024 · lsypenguin

Ms.S

Ms. S早晨醒来,感到身体些不对劲。头晕目眩,大脑和身体有点不受她的控制。沉重的身体和低落的情绪组成一个漩涡,让她动弹不得。她不想挣扎,就想这样永远地躺在床上,再也不用醒来,在漩涡中永远地沉沦。 一个人,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所有被钝化的情绪和感受得以在这个狭小安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内得以彰显和扩大,一些飘忽危险的想法滋生扩张。她不自觉地走进思想禁区去触碰一些她平时绝不允许自己涉足的禁地。就像The hours里的Mrs. Brown开车到旅馆度过属于自己的两个小时,想到自己,想到死亡。”She imagines her stepping into a river with a stone in her pocket. Laura keeps stroking her belly. It would be as simple, she thinks, as checking into a hotel. I would be as simple as that.” 她想,最幽微的想法也不过如此,在一个旅馆的房间死去就像开车到旅馆,骗过前台拿到房门钥匙一样简单。 她幻想着自己的身体脱离实体空间,思绪带着自己在思维宇宙中随机游走。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些细小灰暗的物质从宇宙的边缘飞速向她所在的方向聚拢。顷刻间她感到压迫与不适。它们又来了,她想。她认得它们,它们由她过去生活中被中伤的瞬间组成,是她自我独处时的常客。当她回到现实世界重新扮演她的角色时,它们很快又会四散开去,潜伏在远处,伺机而动。 它们就来自于她的现实世界,她对此太熟悉了。一句句带刺的话,带有隐喻的,不带隐喻的,有心的,无心的。但在现实世界,她从未去好好面对观察它们,她没有机会,也不被允许。不适就像慢性毒药,她诞生于此地,天生对毒素有一种荒诞的适应力。 这是一种女性的困境吗?那些幽微的,积压已久的不适,只有在自我独处的时候才会有机会被解放出来。那些情感和情绪没有被正当地言说过,它们没有被当下的社会赋予存在的合法性。 她仍在感受它们对她的压迫,犹如千钧重的巨石压在胸口。她不想把它们赶走,所有的思绪,谜团和不自在,让她感觉她在作为她自己的存在。她想到费兰特提出的“自我监视”,去强调女性应当意识到自身在溃散,在随波逐流,意志被消磨的一种生存状态。因为大部分的时间里,女性并不舒服自如。 S感到她这次在对抗一种庞大有力的系统,更具体一点是父权制度与厌女文化。在一个male-dominated area, 作为团队里唯一的女生,细微的不适感无所不在。那些伏在心底的思想钢印总是会适时地出现,与现实合谋。那不过是一些可笑的刻板印象,诸如男生更聪明,女生不适合做engineer. 虽然荒诞不经,但扎的根太深,太难撼动。她常常觉得自己只是一堵高墙面前的鸡蛋。 这就是女性的处境。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勇士,在艰难地与这个系统抗争。有时她觉得自己很悲壮,反叛者的悲壮。但有时她也很愤怒,凭什么她需要通过一百倍的努力去获取另一个性别生来就拥有的东西。更多时候她觉得无力,庞大的系统无法撼动。毒素悬浮在每一寸空气里,由呼吸进入她的肺部,然后融入血液,循环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的身体里将一直携带着那个系统罪恶的印记。 她想这次似乎碰到了一个死局。 但,不,好像还有希望。 有很多张脸从远处变得逐渐清晰。她看到携手跳下悬崖的Thelma and Louise; 她看到与她只有一掌之隔的C,和C那双含泪的,动人的,善良的眼睛;她看到在某个车后座,她与两个女生相拥而泣,她们因为共苦所以相互理解;她问“有时候你会想外婆吗”,她听到电话那头妈妈细细的抽泣声… 接着,她想到了过去的某个梦境,半虚半实。在梦里她被一个密不透风的黑箱所困。她拒绝向黑箱对话,因为她觉得那是徒劳。她在黑箱中不知所措,跺脚,尖叫。随后她自己发现了一扇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辽阔的原野。 她一直都记得那个梦境,她相信梦的理论,相信那是潜意识的投射,她知道那个黑箱代表着困住她的许多事情。她自己也不清楚梦境中那个门是怎么出现的,但她就是通过自己找到了出口。 她相信有一天她会在被困的现实里找到那扇门。那是梦境给她的力量,是她自己给她的力量。 Mrs. Brown从家庭生活叛逃,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想象着水从地下涌出,将她吞噬淹没,拥有了人生中最自由珍贵的三小时。Ms. S回想起刚才的所有的思绪与梦境,觉得自己与Mrs. Brown在宇宙的某一个纬度发生了对话。她在向更自由的方向奔去。

December 10, 2023 · lsypenguin

出走

墙上贴满了从香港一路背来的照片,它们凝练了我过去几年最珍贵的情感和记忆。我躺在床上望着它们发呆,有种耄耋之年翻童年相册的感觉。我想到我前几天对Z说“我觉得我现在出走的感觉特别强烈” 来坡一个月就发现了坡和重庆的许多相似之处。整个岛的建筑特别像我早期记忆里的龙湖水晶骊城。开阔的小区,现代的建筑风格,安静的街道,高覆盖的绿植。来坡之后我喜欢坐公交,看着窗边闪过的一个个小区,让我想起过去坐在爸爸车里看周围建筑变换的场景。这种相似感在我每次坐公交的时候都会击中我,但跟香港与重庆的相似很不一样。香港的相似是更符号化的,是山,是水,是桥,是雾,是我离开了重庆之后跟外人介绍我的家乡会用到的形容词。在新加坡被唤醒的重庆记忆,更像是藏在记忆之湖里的藤蔓,它们星罗棋布,融进了平淡细碎的生活化片段。我站在岸边只需要轻轻一碰,触角就会从远处湖心迅速蔓延,将此刻的我包围。那些触角很细,很轻,湖面没有涟漪,被包裹的我也不觉得疼,只是淡淡地被提醒还有这样的记忆存在。 这种平静让我心里感到很安全,我觉得我是一个已经出走的人。 在坡的第一个周末我去projector看了过往人生。我特别能够理解女主,甚至我觉得我就是她。如果我的childhood sweetheart来找我,我会跟女主做同样的选择。Hae Sung代表的是首尔,是韩国,是Nora的故乡,是她的过去。Nora移民两次,她在12岁勇敢地跟父母出走时就已经写好了故事的结局。她对Hae Sung的感情在我看更像是对12年前的自己,和12年前的那段岁月的乡愁。就像在电影最后Nora说的,12年前的那个Na Young是真实的,但她留在了过去,现在的我跟她是不同的人。多年后的reconnect是Nora去通过Hae Sung去认识过去的自己,但作为一个已经出走的人,她是不会再回到过去了。过往人生,就只是过往,仅此而已。 那天是我第一次在雨中跑步去看电影,第一次在电影院里喝啤酒。电影结束后同事带我去一个秘密的天台聊刚才的电影,然后我们走去little inda吃正宗的南印度菜,我用另一种语言聊我的过往人生。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再一次地,像回到了重庆某个乘着夜色回家的夜晚。我一边回味过去沉醉的几小时,一边感受着与重庆的重叠。但这一次,我清晰地感到它们属于过去,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了。 相比于两年前我去香港,如今的我与过去的切割感更强烈,也让我更有勇气和信心在异乡建立全新的叙事。至于我的过往人生,我不想再眷恋,我只想往前看,直到我完完全全地出走。

September 16, 2023 · lsypenguin

Hong Kong

原计划离开香港的时间要更早几个月,之前每次想到要告别的时候我都特别sentimental, 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离开,我特别不舍。萌说这是好事,说明你在香港过得很快乐。的确是这样,回想我离开上海的时候没有一点眷恋。我时至今日再造访我的本科记忆都有很强的traumatized feelings. 我在香港有很多强烈的快乐和强烈的疼痛,但与上海不同的是,在香港我学会了与那些疼痛和解甚至是享受。以至于那些心痛到大哭的时刻现在回想起来有种坦然的珍视,甚至我在香港都能哭得更多了,这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我的写作老是不断提到重庆、上海、香港,这三个城市。我似乎对城市有一种绕不过去的执念。没错这三个城市本身有很强的城市性格,但我清楚其实根本并不是关于城市本身,而是我与城市建立的联结,我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与记忆。最后还是关于“自我”。 我固执地为城市注入了很多主观的意义。我在上海都是地铁出行,很少坐车。而关于重庆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记忆是在立交和跨江大桥上驰骋。我记得有一次在上海夜里坐在出租车里,看着高架的路灯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我心里想的是“这是为数不多在重庆的时刻”,那个时候我特别nostalgic, 在异乡心里想的是重庆。 今年生日前一天同事带我开车兜风去看夜景。在下山时,我在高架,车流,霓虹中思绪恍惚。好像回到了某个重庆的夜里,我跟爸妈从南山看完夜景下山,在夜色中伴着连绵的车灯,过桥过水回家。但我已不再是在上海时的我了,此番触景生情让我想的是“原来有一辆车就可以有这种感觉”,我不再觉得那是重庆才独有的了。 重庆,这个城市本身不再是我心中的锚点。我做好了准备离开它,不再当故乡的孩子,就像我现在准备好离开香港一样。 重庆,上海,香港,新加坡,我的人生轨迹有越走越远的连贯叙事。我好奇和冒险的天性在推着我走向远方与未知,但一路上仍伴随着质疑,害怕,和孤独。 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听播客Sad in the City, Host Taylor Tomlinson 说她带着巨大的期许到纽约,却迎来很多幻灭。随之而来的是自我怀疑,因为在这样一个充满神话与光环的iconic city, 无法尽情地享受似乎是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也常常陷入这样的陷阱,把对自己生活的期许投射到城市身上,我将要生活的地方是完美的,在充满光环的城市生活好像就等价于我也有美好的生活, but there’s no such thing as perfection. 纽约很好,有百老汇有帝国大厦有美国梦,但同时它有脏乱的街道,刺鼻的地铁,小且贵的公寓。香港同理,宣传片里的中环和维港满是繁荣,但当我作为一个具体的人走在中环的写字楼森林中只感到depressed and overwhelmed. 那个播客最初特别能治愈我,那些搬到陌生城市的不适应和渐渐适应的故事能给我许多共情与信心。但某次节目里有句话让我意识到我面对的difficulties比他们远多一个layer. 节目讨论的都是美国国内的relocate, “大不了可以搬回去”,这对他们来说是confidence, 但对我来说是pressure. 因为他们能够回去,但我觉得我自己回不去。他们需要解决和面对的仅仅是城市新的气候,生活节奏,人际关系等问题,但我需要处理的是我的身份认同和我自己的历史。 有一次在电话里,我妈妈给我吐槽某些亲戚,他们在背后发表意见说我走那么远没意思,不如回家。我脱口而出”我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去“,我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怕吓到她,赶紧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但我知道,好像对我来说,我从来都没得选,我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过去一年我有许多我很为自己骄傲的个人觉醒与进步,这些改变在香港发生,我相信与香港有关系。而当我觉醒之后再回看我过去的生活,觉得我简直生活在地狱。我的青春期很糟糕,糟糕到我没有好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不快乐。那个时候我是没有觉知的,甚至没有被伤害的觉知,那太可怕了。那时候我的整个环境,我的老师,校园环境,家长,以及感情生活,都是非常toxic的。我能幸存下来完全是凭借我的“无知”和韧性。 当我意识到我的蜕变发生在远方,过往皆为痛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全无法回到过去的一切了。 我是把香港当做我的家的。我在这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我能在夏季的台风天里坐在床边,于灰蒙蒙的天色中一个人在房间里听Pink Floyd的Time听到眼眶湿润。伴随着雨声写下我对这座城市的千言万语,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拥有的奢侈。 香港对我来说意味着很多东西,最让我放不下的是人与际遇。闭上眼不需要很费劲,许多回忆就从远处向我奔来。 Valentine’s night this year, it was one of the most touching and memorable moments in my life. It’s not about romantic love, even not about friendship, although it happened between me and my friend, labeling it as friendship is narrowing and underestimating its meaning, to me at least....

July 24, 2023 · lsypenguin

Recent Thoughts on Identity

Rootlessness is a terrifying term to even just think about for one second. Whenever it puzzles me I barely manage to comfort myself that at least I belong to Chongqing, a city where I was born and raise up, of prominent personalities that flow in my blood and I feel proud of. I wrote an essay about identity and hometown last year. I can still recall that was an improvisational piece when I was stuck in an emotional spiral....

June 5, 2023 · lsypengu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