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以提笔纪念的心情写这篇文章时,我知道在我心里这个故事结束了。从相遇到结束,这两个月的故事跌宕起伏,不停发生转折,但强度并不大。如果说我把跟去年那位发生的事情称为高烧的话,这次最多只是打了一个喷嚏。

除了第一次见面是他ask me out,这段关系的critical move几乎都是我发起的。全程无内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方面,我很享受这种主动的感觉,因为我一直认为掌控感是主体性的体现之一。但这枚硬币的另一面则是,没有什么痛苦,which means没什么上头的,“活着”的感觉。人啊,就是贱(摊手)。从认识他开始我就有一种隐秘的信心: he will be attracted to me. 他肯定会喜欢我的。是啊,他能在重庆遇见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我吸引。去年那几个月我痛得死去活来,自我像猛兽一般互相拉扯,自卑与自尊互相角力,我在不停地自我凝视与怀疑:我是不是不够好,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而跟J的故事则是180度调转,我成了心理上更占优势的一方。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段美妙的意外,五光十色的香港会让我毫不犹豫地往前走。我一点都没有害怕他会遇到更好的这样很世俗的想法,因为同样世俗的说,他在重庆根本无法遇到比我更好的。倒是他,不经意流露过传统异性恋中女性角色的担心:我害怕你去了香港遇到了其他的男生就把我忘记了。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感觉是非常爽的,心理上绝对占优的爽。这样看,我似乎一不小心谈了一段很多意义上都性转的恋爱,以至于我一点头都没上。唯一算得上是上头,有点为情所困的感觉就是我来香港两人开始异地之后,有了uncertainty,局面不再是由我掌控了,我开始紧张担心了。写到这里,发现自己浅浅体会了一把男人的感觉,也忍不住想judge一下那些一辈子只谈过上位者恋爱的顺直男们:这辈子没因为感情内耗过,根本不可能进步!失去了在痛苦中寻找自我的机会,所谓的自尊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当然在这段性转的关系里,我还是有很多被创到的时刻。比如他作为一个白男出现在虎跳峡里的时候,居然会被人要合照,什么都不用做就享受明星般的待遇;他说尽管他已经很有特权了,他觉得美国人的护照还是比他的更powerful. 我说我被冒犯到了。他说,I can understand, yeah your passport is terrible. 没办法,谈这种性别和种族双重不平等的恋爱无法避免这样的时刻,跟他的相处中我也更确信种族差序比性别差序要更加血淋淋。但老生常谈之余我有了新的顿悟:这样的不公平是可以从其他地方“补”回来。我来香港之后经常给他发我在香港吃到的fancy food, 以及香港的海和日落。这些都是他在重庆无法接触的,他也时常流露出很羡慕这样的生活的心情。我暗爽。在当结构性的不平等格局难以撼动的时候,在个人的相处层面,我们可以创造在很多纬度上平等/不平等的小空间,让这段关系更加平衡. Subjectivity is the most resilient fabric to weave our own space of equality. This is one of my most valuable and inspirational takeaways from this relationship.

跟他第一次接吻是我没办法忘记的场景。虽然之前直接被搂着亲,或者被问“我可以亲你吗”也很甜。但跟J的第一次接吻是像两个人彼此都有写好的台本一样,电光火石之间,眼睛自然地合上,嘴唇就黏在一起了,这种无法解释的心意相通更让我怦然心动。那是一个在重庆的河边,非常湿润的,缓慢的,漫长的吻。我刚哭完不久,鼓起勇气向他告别,告诉他我很快就需要离开重庆了。两个很伤心的人,在一个浪漫的意境里,暂时忘却了令人悲伤的现实,在河边留下了一个互相主动的吻。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长江边的吻是真的,山谷里共享的辽阔与平静是真的,那1998字accusation大作文带让我感到的委屈也是真的。在被那些无端的指控伤害后,我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那么forgiving,不要那么understanding. 把同样pungent的accusation发过去之后,我有一种鲜有机会体验过的满足:原来当一个不善解人意的人也可以那么爽。我用带刺的指控回应以后,内心最开始是期待他也会有所回应的,但对屏幕那头的沉寂让我的失落和失望在一天天累积。这真是一个很弱的行为,我等不了了,也不想等了。

I thought a proper and decent goodbye is a must-to-have ritual to end a relationship. While I was waiting for it, I realized the finale doesn’t reside in a consensus, but in an individual epiphany that randomly hits us saying it’s time to move on.

It’s time to move on. It’s time to archive. Here we are.

在重庆的最后一晚我写下: “我就要去香港了,我们要不在一个地方了,又期待又紧张,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驶向何方呢。但不论他会到达哪里,I’m happy that I met someone who’s kind and compatible with me spiritually, which gives me some faith in finding and building healthy and beautiful relationships in the future under such depressing circumstances of gender inequality. Moreover, I think I prove to myself that I still have capacity to love, love others and love myself. ”

现在我不会认为我跟他很compatible,但仍相信我向自己证明了我还有爱的能力。在某一天晚上赶去中环做瑜伽的路上,我在匆忙中突然对自己说,这就结束了吧,之后我还会去爱人吗。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另一个声音十分坚定地:当然会了。

我迎来了我自己版本的结局。

Bye J.